凶残善怒的孩子

在一个烈日高照的烦闷午后，我期待一周之久的与小奈的约会终于到来。

今天的约会是在小奈的家中举行，好消息是我们顺利地发展到可以独处一室的进度了，坏消息是我必须带上一个累赘——雨森理纱，我最讨厌的女人。

(资料图)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从小奈发给我的地址上看，打车过去的话需要二十分钟，所以最好的情况是在两小时内解决雨森的问题。

我在上次约会的隔天就在学校下课时和她讲了我有女朋友的这件事，不过当时的她似乎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毕竟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她只好用营业声线装作一脸新奇地回道：

“真的吗，迫村君已经交到女朋友啦，好厉害呢~祝你们幸福啊~”

“噗~”

对于知道她真实人格的我，亲眼目睹被迫用与性格截然不符的腔调说话，以及语句中不准携带任何脏字的她，果然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欸，迫村君？有什么好笑的吗？”

即便是用下一秒就要爆发了一般的表情质问我，也是用营业声线呢。这让我更加忍俊不禁了。

“我去一下厕所。”

我机智地逃离了现场。

放学后，一起回家时她意外地和我走得很近，或许是我对她的厌恶深入骨髓，一股恶心之感油然而生。我想她也是有着同样的感受，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果真是由于我那句“有女朋友了”的刺激啊。

“我们今天走小道吧。”

“哦....”

街上行人很少，她已然放弃了营业声线，重回那粗犷的小混混语气，只不过这时的她似乎是有些不太高兴，刻意压低了声音地说话。

我们一同走近一个狭小的无人街道，夕阳的光线照不进来，街道的光景变得昏黑，待一切都变得岑静时，她加速了步伐，走在我身前，顺势将我堵在一个拐口处。

歪歪头，瞪大了眼，此刻她眸中凌厉着瘆人的寒光。

“你小子，交到女朋友很开心是吗——”

她放大了声调，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我还没准备好如何应答，腹部的剧痛旋即传来，她利落的一脚恰好重击了我的要害，我腿下一软，不争气地捂住腹部跪了下来。

这时，我的头发被她死死抓住，头部被使劲往上抬，直到我能够近距离直视她狰狞的双眼为之。不属于那张脸的扭曲状血管爬上了她的额头，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发红的双眸中眼黑的部分意外地变得越来越窄，带血丝的眼白几乎覆盖了她的瞳孔，她残暴的面孔有如尸骸。这种由异常的所带来的恐惧感在与她平日里的乖巧形象的对比之下显得尤为深刻。

“我貌似还从未揍过你呢？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看上你这种畜生啊？迫村君？”

“......”

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会变成什么样？我此前并未深究过答案。

即便我声称自知她的真实性格，但我头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涉及到了我未知的领域，俨然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一个撕扯着我头发，对我发飙的陌生女混混。

“切，你这种东西居然会有女朋友？这真是我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你tm还是去死好了！！！”

待她粗犷的喊声震碎我的耳膜之前，我的面部就被挨了一记重拳，一股血腥味涌上口腔。

我实在是想反驳回击，不料她就像受过专业的训练一样，懂得直击要害，简短两下就把我打到意识大空。但即便是这样，最足以震碎我的也并不是她的拳脚，而是此时此刻正发生着的——她那崩坏瓦解中的面容，这是让我彻底绝望的地方。

为什么要将天使的赐福这样无情地践踏？你明明生来就拥有常人整容无数次都触不可及的绝世容颜，你却丝毫不懂得珍惜。

“喂？你能告诉我吗？到底tm是什么杂粹能看上你这种废物？喂！告诉我啊！！！”

又一记重拳砸在我的另一边脸颊上。

不过这时，我并不只是挨打。

“你在说什么？”

我凝聚了视线说道，并直视她的眼神。

“哈？你要老子复述一遍？”

“你刚刚称别人什么了？”

“杂粹？怎么了？觉得不满？”

“.....”

一顿沉默之后，我迅速起身，她有些讶异地猛挥一拳过来，却被我手臂格挡住。我顺着起身的摇晃向她扑去，将她扑倒在地，随后控制住她的双手，翻了个身，从她身后用胳膊夹住了她的喉咙。由于她的身材过于瘦弱，所以我做出这些动作几乎毫不费力。

——你要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要是敢无脑侮辱小奈，那我真是忍无可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试图用胳膊撞击我的肋骨，却被我另一只手绑住了，挣扎无果的她只好用牙死咬住我的小臂，将尖锐的指甲刺入另一只手的皮肤。

“......”

在雨森使尽全力咬我的时间，无人街道的岑静再度袭来，拐角处的阴影也变得更为灰暗。

我并未用胳膊使劲夹她的喉咙，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控制着她，承受着被咬处剧烈的疼痛，期间甚至想不到任何一句值得对她说的话。毕竟我和她本身就不存在任何需要进一步深入的对话。

“....呃....”

似乎是承认自己敌不过我，她缓缓松口了，滚烫的口水顺着手臂滴下。她旋即坐起，无声地将卸力的我甩开。

背对着我，她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这种事就算真的发生了......你也不会特地跑来气我的......因为你是个嫌麻烦的人。”

“不，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罢了。”

“是嘛，”她对我露骨的讽刺并未表现出任何反应，继续一脸事不关己地说，“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

事已至此，还要邀请她去小奈家，这种事果然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我已经对小奈发誓过一定要带她过去，这是一切的一切的前提。

“....下一次放假，我邀请你和我一同去我女朋友家，她说想认识你一下。”

“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青梅竹马。”

“不去。”

“为什么？”

她有些踉跄地站起，擦了擦口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因为我并不是你的青梅竹马。”

“......”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我们只是两个至今为止一直被迫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罢了。

此后的这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试探她，用尽各种话术询问她是否回心转意，不过都被她一口拒绝，甚至没给出进一步的理由。

直到在离约定时间只剩三小时的现在，她依旧铁石心肠。

当然，如果她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去就行。倒不如说我更希望让自己一个人去，找个蹩脚的借口，糊弄过去差不多就行了。

但可能是出于某种同情心或是自尊心，我不希望小奈对我感到失望。以及一回想到那时答应请求之痛快淋漓的我，莫名感到有些羞耻。

于是我提着一袋水果，踏上了前往隔壁雨森家的路。

——————

烈日下，全身铺满炽热金芒的我按下了院子的门铃。

不久后，一个粗糙的男声回应：

“迫村拓也君，你找雨森家有什么事？”

“找雨森理纱有些事，我想拜访一下你们家，可以吗？”

“好的，我这就去申请，请你在门外稍作等候。”

“嗯，好......”

听声音，就可以确定是那个的老管家，那个年过六旬仍旧姿态端庄，意气风发的老人，不过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或许是那常年挂在他脸上，看起来就很虚假的，伪善的微笑。

忍受着燥热的风浪不留情面地洗礼，我终于等到了院子门的开启。

老管家身着一套昂贵而优雅的服饰，对我行了个礼。

我的神经开始紧绷，吞了一口气。

“夫人已经在屋内等候了，你直接进去就行。”

我径直往屋子的大门走去，进去时就看到了两个女仆装的女人，以及一位穿着打扮就像是上世纪的贵族一般的女人。

我曾见过她几面，她雨森理纱的母亲，也是雨森家族的实际掌权者。

面对我，即使她也是面带标准的笑容，但我并不能从她脸上解读出任何善意。她同她女儿雨森理纱一样，也是个笑面虎，两面三刀的人。虽然她表面上支持我与雨森理纱有交往，不过从她往前的举措来说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好意，或许内心里其实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吧。

“拓也君，今天有什么事，特地要来拜访我们家呢？”

“我来.....找理纱，玩......”

被夫人表面温和实际凌厉的眼神吓到大脑空空的我找了个的愚蠢到极致的理由。

“这样啊，雨森就在房间里哦，要我帮你去叫她吗？”

“不.....不用了，”我有些犹豫地将水果递过去，她的女仆上来收取，“这是一点水果，抱歉打扰你们了。”

“不不不 ，我们很高兴你能来哦，祝你和理纱玩的开心~”

“噢哦.....”

我故作镇定地前往理纱的房间，本来是有个女仆打算跟着我的，却意外地被夫人拦住了。鬼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此时卧室传来银铃般的语声，在家的她依旧是营业模式。

“进来吧。”

我应声而扭开门把手，推开门，就看见椅子上惊掉下巴的雨森理纱。

“你....你....你你你——”

我目睹了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其后露出仇恨与鄙视的全过程。她踩着沉重的脚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口，托起我将我砸向她的床。

我有些庆幸她居然选择了床而不是地板，不过也不难猜测，她是怕造出太大的响声而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她家里人看到她真实的面孔，一定会感到很崩溃吧。

我这样想着，却看到她突然将头扭向一边。

“又来说服我？”

“不然呢？我们两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谈的事吧？！”

“你也是真行啊，为了这点事我家都敢上。”

她先是往我这瞟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扭回头去，是傲娇的专属动作，不过我并没有被萌到，倒不如所说有点被恶心到。

“她们怎么说的？居然能让你进来？”

“没说什么啊，就普通的让我们进来，或许她们还觉得我和你关系很好呢~”

“恶心.....”

“同感呢~”

"切！"她咂了一嘴，心烦意躁地开始跺脚，“好了好了，我和你去行了吧。”

“哦....”

她莫名其妙地同意了。

“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我希望你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准备好，然后与我会合。”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快滚，我不想看到你.....”

“.....”

我并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起身直接离开。

“啊？这么快就走了吗？”

看到我从雨森理纱的房间里走出，夫人有些疑惑地问着我。

“嗯，突然想到家里有些事，得赶紧回去才行。”

“好吧，那记得下次再来找理纱玩哦~”

“嗯。”

我迅速逃离了这个令我心生恐惧的楼阁，回到了我唯一能感到有归属感的房间内部。

我拿出手机，翻阅着我和小奈的聊天记录，我在脑海中无数次模拟出她语重心长地说出屏幕上的字时的神态，柔顺的长发，水灵的双眸，腼腆的微笑，不免有些入迷。为了更进一步地了解她，我不时看看她发过的动态，关注她所有的签名。

我想，我真的坠入恋爱的长河了。

——————

两个小时过后，雨森理纱应邀而来，常服的她意外地打扮得同她的外貌一样可爱得不留余地，刻意扎成双马尾的她头戴两朵粉色的蝴蝶结，面部淡淡的妆容更是锦上添花。如果把她当作一个女性看待的话，绝对会成为万千宅男的梦。

“听好了，到时候我会用你讨厌的声线说话，你不能揭穿我！”

“噢哦。”

“也不能笑我。”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

除非忍不住。

我们一同打车来到了小奈家不远处的一个车站。期间司机不看气氛地询问起我是怎么交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的，我有些无语，幸亏有雨森出面解释。

“前面的那个就是铃木璃生奈的家了。”

“意外的普通呢。”

“谁家像你一样住别墅啊！”

“你不也是一样住别墅吗？”

"......"

我有些难以反驳。

我们走到了门口，看了看时间，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犹豫一会后，我按下了门铃。

“.....是拓也君吗？”

“是的，我带雨森来了。”

“门没锁哦，你们直接就可以进来。”

“哦好。”

真好啊，考虑到我在外面等会很难受，所以事先就开好了门，让我可以尽早与她见面。

我旋即打开了门。

屋内意外地一片漆黑。

“喂？小奈？”

我和雨森走进后，我试图小声呼叫小奈，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是在哪个房间里等我们吗？”

“问我干嘛，我不管这些。”

我和她脱好了鞋，准备找到灯的开关，打开了手机的照明。

“在这。”

雨森找到开关后，啪的一声按了下去，除了灯被按动之外屋子内部并没有任何反应。即便室外艳阳高照，室内却依旧跟夜晚一样黑漆一片。

她立即重新试了几遍，不过结果还是一样。

用手机往窗口的方向照去之后，才发现窗子已经被类似黑色胶带的东西封死了。角落处的蜘蛛网并未得到处理，餐桌上也落满了灰尘，就连厨房里唯一的一棵植株也是处于枯死发黄的状态。屋内一片静谧，唯一的声响还是出于窗外的鸟鸣。俨然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就像是一座荒废了十年的屋子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一个人的家吗？

或说，这真是小奈的家吗？

“你tm是不是被骗了？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鬼屋啊？”

“你给我闭嘴。”

我怎么可能被骗？

从刚刚门外的语音来看，她一定是在这个屋子里的，她一定是在某个房间里，没错，她绝对在。莫非小奈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将屋子封成这样？没关系，无论世界对你有多残酷，你还有我，我绝对会拯救你的。

你等我。

我们找遍了一楼的所有房间，门都是敞开的。由于地面积满了灰尘，随意向后看去，地面上满是我们两个人乱糟糟的脚印。

但这也更能说明一个问题。

是说，除了我们两个的脚印，没有其他人的吗？

“切，真不该脱鞋的.....”

“我们去二楼吧。”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如果小奈要出门的话，她绝对会留下脚印的啊，她出门不走这个门吗？难道说有后门吗？还是说她是从楼上的窗户进出的？

虽然从外部看上去房子并不大，但是走完这长廊却意外地耗时。

我们一先一后地往楼梯走去，楼上地板的灰尘也随着阶梯的增加逐步减少，而二楼的地面已是干净整洁，这让我感到了些许安心。果然，小奈是在楼上等我的。

别急，我这就来。

楼上的光线比楼下还要微弱，所有来自户外的声音也在踏上阶梯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们除了手机照明的带来的两个圈状的区域能够看清以外，其他地方则是伸手不见五指。

由于视线受阻，其他的感官就像要补充视觉的不足一般，我闻到了灰尘中夹杂着的檀木香，以及少许水的湿润，我的听力在静谧的环境下更是史无前例地放大。

就在这时，我貌似听见了轻微却又不可忽视的脚步声。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

伴随着雨森的呐喊声，在她照明的光圈中心，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由于过分的熟悉所以我能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小奈。

“小奈！！！”

“拓也君！”

“你在这啊！我刚刚一直在找你！”

“抱歉啦，我的家被弄得这么恐怖~”

“何止是恐怖啊，这简直就是鬼屋！”

在我和小奈惊喜地相认期间，雨森无情地打了个岔。

“你就是雨森酱吗？你好啊~”

"你.....你好....."

她貌似意识到自己要用营业声线才行，于是腼起身子，装作害羞地回答。

“在这里不太好交流，我们来屋内坐坐吧。”

“好的！”

我们来到了小奈的房间，一株燃烧着的蜡烛被放在茶几中央，给予这一切些许的照明。我们依次将手机的照明关掉，围坐在茶几上。

这时，小奈端上一壶茶。

“抱歉啦，我家没有交电费，所以用不了灯~”

“没事没事，能见到你就好。”

小奈家里其实很穷吗？

“我叫铃木璃生奈，我听拓也君认识你哦，你叫雨森理纱对吧？请多关照。”

“多多关照呢~不过，有个地方很在意.....那个门铃的对话是需要电的吧？”

雨森好像是意识到得用营业声线，所以立刻切换了状态，眨巴眨巴双眼，疑惑地问道。

“啊那个啊，是有电池的哦~”小奈挠着脑袋解释道，那副精致的圆框眼镜反射着微弱的火花，接着，她轻轻捂住嘴巴，用欣赏文物一样的目光看着雨森稚嫩的面颊，说道，“话说，雨森酱还真是可爱呢~”

“谢.....谢谢。”

“萌萌的脸颊，小小的嘴巴和鼻子，还有那细长眉毛下的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

“请....不要说了吗，有点不好意思~哈哈~”

面对小奈的夸奖，雨森捂住脸，做出了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害羞模样。

“好的，那我步入正题了哦~”

小奈露出微笑，用手指比出一的手势，细腻的双唇在温和的火光下有如涂了一层酡红的唇膏。

“嗯嗯。”

我摆正坐姿，注视着她的嘴唇，期待其下一次开合。

“这是要对拓也君说的事，雨森酱也必须听哦~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伴随着杯中清新的茶香与馥郁的檀木香瞬时间如洪水般灌入鼻腔，我因难以承受这过分的浓稠而产生了窒息与呕吐之感，与此同时，那如同蔷薇花开般的笑容就再也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去。

就像是我曾司空见惯的那样，即便她的微笑依旧无时不刻摄我心魂，却仍然盖不住我那源自于生理反应所给予的猛烈暗示——那是无时不刻发生在我身边的，自出生起就操控着我人生走向的东西。

我父母，雨森父母，雨森的管家，以及雨森本人......我实在不想把小奈与这些人归类在一起......

我开始意识到，我初步理解到，我顿时醒悟到——她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在小奈的身后，烛火照不到的地方，我无意间瞥见，那一抹只要看到就不可忽视的白光。

不过，太晚了，还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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